下班，回家。

黃面的到了家附近的時候，楊峰才尷尬地想起，自己今天身上的錢，只剩下不到二十塊。

雖然賣了50條褲子，但因為要付縫紉機的錢，買商標的錢，和一些零碎的開銷，到了晚上，楊峰的錢，已經(jīng)所剩無多。

但他心里是高興的。

有了這樣一個服裝廠，他起碼一天能造六七百條褲子，以他的銷售能力，很快就能賺到一大筆錢。

但那都是后話，此時，他要面對的，是家庭這道關(guān)。

到了路口，楊峰下車。

路口的國營商店還沒關(guān)門，楊峰走進去，買了一罐午餐肉，給曼曼買了一本故事書，給竇曉玲買了一條絲巾，還買了一盒餅干。

拎著回家。

推門進家，曼曼氣色好了很多，已經(jīng)可以下地了。

竇曉玲坐在小丫頭旁邊，監(jiān)督她寫作業(yè)。

見楊峰進門，竇曉玲沖他微微點了點頭：“飯在廚房鍋里。”

楊峰最近好幾天都沒發(fā)脾氣，也沒打人，所以楊曼曼并沒有像之前那么嚴重的害怕，只是有些害怕地看了楊峰一眼，坐直身子，作出一副認真寫字的樣子——她覺得自己認真寫作業(yè)的時候不會挨罵。

楊峰點頭，提起手里的袋子，對娘倆笑了一下：“給你們買了些東西。”

他把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

食物擺在桌上，故事書和絲巾擺在娘倆面前。

小丫頭低低地歡呼了一聲，手朝著故事書伸過去，接觸到書，卻又沒敢打開，而是怯怯地看了楊峰一眼，又看了竇曉玲一眼。

“家里這么緊張還瞎花錢……”

小媳婦先是嘆了口氣，沖著女兒溫和地點點頭：“拿著看吧。”

接著，她只是看了看那條漂亮的淡紅色絲巾，又看了楊峰一眼。

眼里有寒霜。

她問楊峰：“帶回來多少錢？”

“只剩下七八塊錢了。”楊峰搖搖頭，“其余的都投到生意里了。”

天可憐見，楊峰說的沒有一句謊話。

那些錢，確實實打?qū)嵉厝度肷饫锪恕?/p>

不僅是那二百多塊，連帶著后來賺的兩千多，全投入到了生意里。

然而竇曉玲卻不信。

她臉上掛滿了寒霜，沖著楊峰抱怨道：“就說你出門會把錢都輸光……”

她嘆了口氣，臉上帶著一副“早已習慣”的表情：“幸虧早上我多了一嘴，讓你留下點錢，不然……”

她沒有繼續(xù)說話，臉上的表情很難過。

以往的時候，如果楊峰輸了錢回家，她一抱怨，就會迎來楊峰的怒罵甚至是毒打。

雖然這幾天楊峰似乎變好了些，但今天他又輸錢了，竇曉玲也不想在這時候去觸霉頭。

罷了，總算是比以前好。

以前，他一分錢都不會帶回來，總會輸?shù)骄猓环植皇２呕丶摇?/p>

現(xiàn)在好歹知道留點錢回來，還知道給家里買點東西……

楊峰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拉起竇曉玲的手：“跟我來。”

他不想在孩子面前爭吵，不想傷害曼曼。

他拉著她朝廚房走去。

“誒，楊峰你干嘛呀？”竇曉玲被楊峰不由分說地拉進了廚房。

進入廚房，他轉(zhuǎn)身看向竇曉玲。

“曉玲，你為什么還不相信我？我都說了，我是在做生意，做買賣！我的錢是投入到生意里去了！我，沒！有！賭！博！”

“楊峰。”竇曉玲嘆了口氣，“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以前，賭博、暴躁，賭輸了，回家會打罵我和曼曼。”

“而你現(xiàn)在，不打罵我們了，我和曼曼很高興，也很感激你，你也開始顧家，往家里買東西，甚至給曼曼做飯……”

她皺著眉頭，話音一轉(zhuǎn)：“但，你卻開始撒謊！”

“你究竟在做什么生意？前一天，帶著五十出去，變成五百，第二天，帶著二百出去，回來變成八塊？你讓我怎么信你啊？”

“而且，如果你不是心虛，你會給我和女兒買東西？”她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看著楊峰，“你之前，從來沒給我們買過任何東西。”

楊峰深吸一口氣。

他沖著竇曉玲點點頭，語氣平靜，卻讓竇曉玲感覺到一絲寒意。

“行。”

“竇曉玲，你行。”

“你寧可在家里靠推理猜測，也不愿意隨我去服裝市場看看，是吧？”

“你只愿意在家里天天這么嘮叨我，反正我做什么事你都覺得我是在賭博，是吧？”

竇曉玲皺皺眉，剛準備說話，楊峰動了。

他嘩啦一下抄起旁邊的刀，一下把手拍在案板上。

啪的一聲。

竇曉玲哆嗦了一下，瞳孔放大，語氣驚恐：“楊峰，你想干什么？”

楊峰瞪著眼看著竇曉玲，舉起刀：“你不是說我天天賭博嗎？我現(xiàn)在砍掉自己一只手，以后不能賭博了吧？”

“你以后就可以相信我了吧！”

他高高舉起了刀。

竇曉玲尖叫一聲，猛然撲向楊峰。

她高高跳起，雙手抓住楊峰持刀的右手，整個人壓在楊峰胳膊上。

瘦弱的小媳婦那一瞬間爆發(fā)出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把楊峰的刀搶了下來。

當啷。

刀落在地上。

她紅著眼看著楊峰：“楊峰，你瘋了嗎！”

楊峰紅著眼，沒有說話，彎腰去撿地上的刀。

她用力推了楊峰一下：“你還拿！”

“你不是不信我嗎！”

“我，我信！我信，行了吧！”她叫道，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

她情緒很復雜，也很難過，還夾雜著一些后悔。

她不覺得自己的判斷有誤，但她萬萬沒想到，楊峰的反應(yīng)居然如此激烈！

楊峰沒有了吃飯的心情。

他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廚房，回到了自己房間。

砰的一聲，他把自己關(guān)進了房間里。

氣氛死一般尷尬。

竇曉玲嘆了口氣。

她低著頭，從地上撿起刀。

難道，真的是自己弄錯了嗎？

明天剛好是周末，要不……去看看？

她心里產(chǎn)生了這樣的念頭。

這個念頭易產(chǎn)生，就不可遏制地滋生，長大。

正在這時，曼曼怯生生地對竇曉玲說：“媽媽，你可以給我講這本書上的故事嗎？”

竇曉玲正在心情煩躁，隨口不耐煩地回了一句：“顧不上，你自己看！”

小丫頭可憐兮兮地看著那本書。

但她只認識上面寥寥幾個字，根本不知道那些精美的畫面代表了一個什么樣的故事。

她又央求了媽媽幾次，但竇曉玲都因為情緒煩躁拒絕了。

又一次央求后，楊峰房間的門忽然打開了。

他走出來，面無表情地走到餐桌前，拿起那本書。

他沖著小丫頭笑了一下。

“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只熊和一只兔子……”

竇曉玲愣了。

她看了一眼那本在父女倆手中的故事書，目光又落在了那條漂亮的紅絲巾上。

雖然她說不上來，但她很清楚第感覺到，楊峰，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