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雷找了個旅店先住下，癱在床上一動不想動，人生中第一次為前途擔憂，他還是想不通，為什么自己會被直接撤職呢？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喂。”

“是陳秘書嗎？”

“我是陳雷。”

電話里傳出男人的聲音，似乎有意壓著聲音，聽著略微有些別扭。

“朱有學的東西讓我交給你，你現在就過來。”電話里的男人說了一個地址，然后立刻掛掉。

陳雷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著手機，剛剛電話里的男人并沒有說出身份，但是直接稱呼自己為陳秘書，還說出朱縣長有東西在他手里，讓他交給自己。

難道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陳雷起身，他拿起包，過了十幾秒鐘又慢慢放下，這個電話來的太突然了，還有最關鍵的地方，如果真的有東西要交給自己，出事的當天還見過面，他為什么不親自交給自己呢？

是不方便？還是另有原因？

官場如戰場，這讓陳雷養成了極其謹慎的性格，朱縣長在出事的前一天使用那個幾乎不用的郵箱發了一連串的字母和數字，并沒有任何留言，以他對朱縣長的了解，這里面肯定有他的目的。

這可能是個陷阱。

陳雷思考了幾分鐘后，又回到床上坐下，二十分鐘后，那個電話再一次打了進來。

“你怎么還沒到？”

電話里的男人似乎很生氣，也很急。

“你是誰？”陳雷問道。

“這不重要，朱有學讓我把東西交給你，他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而且只相信你一個人。”

“丟了吧。”

陳雷攥緊拳頭，他無法判斷對方說的是真還是假，所以只能試探。

“丟了？你開什么玩笑？”

“朱縣長死了，我現在也不是什么陳秘書，所有的事都和我無關。”

陳雷果斷掛了電話，他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覺，向來很準，他在等，如果電話第二次打進來，可能就是真的，如果真的是朱縣長留給自己的，就算有危險，也一定會去。

平城縣公園，一人快走幾步，一輛車子停到路旁，位置很隱蔽，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里有一輛車子。

“他沒來，說這件事和他沒有關系。”

車子的窗戶緩緩落下，坐在副駕駛上的男人點了點頭，“他可以活了。”

陳雷躺在旅店的床上，此時他還不清楚，就在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抉擇。

朱縣長的自殺過于合理，名下多出的別墅，現場發現的現金，鄰居聽到的劇烈爭吵，槍聲，死掉的女人，然后自殺。

所有這一切聯系到一起，在沒有調查之前就已經讓人認定他是自殺，但是陳雷相信朱縣長的為人，他絕對不是那種人。

這里面有問題！

陳雷長出一口氣，他一直緊緊攥著手機，腦海里浮現出那天晚上一直監視自己的黑色轎車，這場危機解除了嗎？

第二天，陳雷開車直接去了市里，他去市里開過幾次會，匯報過工作，但是并沒有真正和市委的大領導面對面接觸過。

陳雷心里也沒有把握，甚至可能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市委門口，陳雷被攔住。

“干啥的？”

“我要見吳市長。”

其實是副市長，這算是不成文的規矩，稱呼上都習慣把副字去掉。

“預約了嗎？”

“沒有。”

陳雷連忙說道，“我有事情要向吳市長反應一下。”

“你是干啥的？”

陳雷臉上的笑意慢慢凝住，如果是以前，憑著縣委秘書的職位，或許還能通融一下，現在已經不是了。

“我之前在平城縣當過秘書。”

“那不行，你之前當過，現在呢？”

陳雷苦笑，看來自己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第一關都過不去。

這時一輛車子緩緩停下，蘇清涵下了車，她其實是特意來的，昨晚的那通電話之后，她幾乎一夜沒睡，為了學長陳雷擔心，而且她篤定陳雷今天一定會來，否則就不是那個讓她仰慕的政法系男神。

“學長。”

陳雷正無計可施，轉身看到了蘇清涵，“我想親自和吳市長談談。”

“那怎么不進去？”

“沒有預約，不讓進。”陳雷的眉頭動了一下，這樣的話說出來略微有些難為情。

“正好，我今天預約了，不過我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可以分給你一半，學長，夠意思吧。”

“真的可以嗎？”

“當然了。”

蘇清涵拉著陳雷的胳膊往里走，門口的人認得蘇清涵，而且也都知道她和市委領導的關系不一般。

“放心，出了事，我負責。”

蘇清涵拿起筆簽了名，此時市委書記王天成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面，在兩天前的會上認真聽取了調查組的結果和反饋意見，朱有學違法違紀事實成立，但陳雷和這件事并沒有任何關系，調查組的人對陳雷反而是破天荒的充分認可，不過為了消除影響，只能暫時撤職。

“別怕，大膽點，市委的領導就喜歡你這種膽大有擔當的年輕干部。”

陳雷的襯衫領子歪了，蘇清涵看到，雙手抬起，陳雷此時大氣不敢出，隨著蘇清涵身體靠近，蘇清涵身上的香味鉆進他的鼻子里，這個味道開始一直的向上升。

她真香。

“可以了。”

陳雷深吸幾口氣，敲響了吳副市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吳副市長放下文件，“陳雷？”

“沒想到吳市長還記得我。”

“坐吧，小何，倒點水。”

“不用，不用，我.........。”

“別緊張。”

陳雷是急，這次能見到市委領導多虧了蘇清涵，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他不想浪費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吳占峰上下打量陳雷，檔案看過，有學識，有魄力，有擔當，縣里的干部也考察過一些，能力都一般，還有一些關系戶，平時混日子，到了有好處的時候就跟蒼蠅一樣撲上去。

“我就直說了，朱縣長的事，我有責任，思想覺悟不夠，沒有提前覺察，我還想為平城縣發展做點事。”

“你相信朱有學會做出那些事嗎？”

吳占峰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陳雷抬頭，從朱縣長出事之后，還是第一次有人問這個問題，因為所有人都認定了他是畏罪自殺。

這是在試探嗎？

陳雷陷入沉默，吳占峰就這樣看著他，幾分鐘后，陳雷搖頭，“我不信。”

“我也不信。”

吳占峰嘆了一口氣，“朱有學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如果說你有錯，那我也有錯，但是我相信他。”

陳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位市委的吳副市長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個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朱有學對陳雷有提攜之恩，他從來不敢忘，所以才會冒著被詆毀的危險參加了他的葬禮，送完最后一程。

這算是良心，但是良心往往不值錢，也最沒用。

“小陳，如果你是朱有學，組織上交給你的任務，會有危險，你會完成嗎？”

“會。”

這一次陳雷沒有任何猶豫，畢竟也在官場上呆了五年，從吳副市長的語氣里，他聽出了一些東西，還好剛才自己的良心沒有泯滅，他似乎很在意這一點。

這就是和領導相處最重要的一點，拿捏領導的想法，很重要。

“談談你的看法，平城縣未來的發展。”

“多元化。”

陳雷這時也不需要有任何隱瞞，因為這可能是唯一一次見到王書記的機會，自己不再是縣委秘書，只是個普通人。

“平城縣的發展看似好過其他縣，但是存在弊端，云峰集團在當地形成行業壟斷，這會傷害商業體系，失去競爭力，短時間內或許好處更多，不利于長期發展，只靠商業模式無法成為強縣，要走出就要有文化底蘊，平城縣是革命老區，紅色文化加上地方特產帶動旅游業，最后就是教育，教育發展好了，才有未來，這三駕馬車要同時跑起來。”

這些想法，陳雷早就有，只是還沒等和縣長商量去辦就出事了。

吳占峰點頭，陳雷確實有見識，前幾天開會的時候，平城縣的兩個副縣長交上來的發展方案都是圍繞云峰集團打造頂級商業模范產業，就像陳雷說的那樣，如果把政策和資金都集中在一個企業身上，只會讓其他優質企業消失，一旦云峰集團倒了對于縣城的經濟將是一場災難。

“你看看這個。”

吳占峰打開抽屜，從一堆文件下面掏出一個檔案袋，然后遞給陳雷。

陳雷打開，心里咯噔一下，檔案袋里裝的是平城縣東嶺區百姓聯合告云峰集團違規用地污染水源的上訪材料，一般這種材料很難送到市委領導手里，因為普通人想見一面都根本不可能。

陳雷再一次陷入沉默，上訪材料的時間是兩年前的三月份，上面按滿了手印，時間是自己跟著朱有學從鎮里去縣里上任的前一個月。

當時的升任也很突然，臨時接到消息，很快就辦好了手續。

這里面肯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朱縣長名下的別墅還有那些來源不明的巨額財產，肯定和云峰集團有關。(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