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德是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回來的,他一身破舊的衣服,狗摟著背,個子不高,但卻精瘦,那張古銅色的臉上,溝壑縱橫。
“二德回來了!”
“老張回來了!”屋里屋外開始有人叫著,廚房里忙碌的人,也忍不住都停下手里的活計伸長脖子,想要看看張二德回來的場面。
他的腳步匆忙卻又沉重,只是低垂著頭,埋著腦袋往里走。張二德的媳婦兒聽到丈夫回來的聲音,便在幾個親人的攙扶下去迎接他。
她撲倒在男人的面前,泣不成聲,只是再也沒有眼淚落下來了。張二德就立在那里,眼淚要從他干枯的眼框中落下來,可是他硬是活生生的隱忍著。
亂糟糟的頭發稀疏的在頭頂朵拉著,他垂立著雙手,一句話都不說,末了,卻是仰起頭,讓所有的淚水都流進心里。
“讓二德先去看看孩子吧!”人群中有人提議,那幾個婦人想要將張二德的媳婦兒從地上拉起來,卻不想張二德掄起巴掌,一個響亮的耳光就落在了女人的臉上。
張二德的女人恐怕從來都不曾想到,她的丈夫竟然也會對她動手。我在廚房里聽到那些女人們講,張二德出身窮苦,張二德媳婦兒的娘家曾經還算是殷實,這段看上去有些高攀的婚姻,使得張二德拼了命的想要掙錢改變兒子的命運。
他在家對這個女人是言聽計從,無論在外面多苦多累,回到家絕對是一個字也不說。但凡是他媳婦兒想要做的事情,他都是百依百順。但是他沒有想到,他辛辛苦苦去了新疆打工三年,回來的時候卻是為兒子送終。
張二德的那只手一直顫抖著,他抖動著嘴唇,胸口一起一伏,這么多年壓抑的委屈還有隱忍的痛苦,都在這一刻爆發了。
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不敢相信,一向看上去沉默寡言性格溫和的張二德竟然會動手打老婆。
“你這個該死的,你竟然打我,我不活了!”張二德的女人一下子就瘋了起來,她起身,掄起拳頭就朝張二德砸過去,身旁的婦人們想要攔住她,但是她卻執意想要反擊。
張二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說就拽著她往兒子的靈堂走去。有人想要勸說她松開那只手,但是他卻狠狠地拽住,怎么也不松開。
我隨著眾人的腳步跟了上去,卻見張二德幾乎是拖著他老婆來到兒子的靈堂前,看到黑白照片上已經凝固了的笑容,他一下子忍不住放聲大哭。
一個男人的哭聲,是最能夠揪住人心的,他抖動著肩膀,任憑淚水洗刷著蒼老的容顏。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女人,一下子也軟了下來,陪著哭起來。
“永遠,你爸回來看你了……”張二德的老婆嚅囁著說出這么一句話來。父子相見,竟然是陰陽兩隔。
“二德呀,回來了就好,這人死不能復生,永遠已經走了,還是早點讓他入土為安吧!”村長上前說道。
張二德只是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吭。他哭完了,就一直沉默著,任憑任何人跟他說話,都是一個字都不吭。
“這是哭傻了吧?”我聽到身后的老人小聲的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時候,小澤擠到了人群里,他拽住我的衣角,那雙清澈的眼睛巴巴的望著我。
“嬸嬸!”這段時間我和他親近,他也隨著他媽跟我親近起來。他叫我的時候,我并沒有見到劉翠蓮,于是只好牽住他的手,隨著他朝外走去。
小澤一直拽著我把我往廚房里拖,我隨著他的腳步剛走到廚房門口,卻見到劉翠蓮拿著袋子朝我揮了揮手。
“秀珍,快,往袋子里裝呀!”此時所有人都聚集在靈堂里,廚房已經空無一人。
我隨著小澤的腳步進入廚房的時候,劉翠蓮正賣力的將案上的肉食往布袋子里裝。我簡直是驚呆了。
“大嫂,你別這樣,這些東西村長都已經記錄過了。”我上前想要阻止劉翠蓮,她立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傻呀,這都是吃的東西,記錄過又怎么樣?現在沒人,不拿白不拿。”劉翠蓮說著,又將兩塊牛肉塞進布袋子里。
而一旁的小澤,人雖然小,卻是他媽***好幫手。拿了幾個雞蛋想要塞進來,被劉翠蓮攔住了,他則將兩個熟雞蛋塞進了衣兜里。
我只是知道劉翠蓮這個人好逸惡勞,性格蠻橫罷了,但是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有小偷小摸的習慣。
此刻,我只覺得心里不停的打鼓,若是這件事情被旁人知曉,那可怎么辦。
“大嫂,您還是不要這樣做,萬一被人看到了,這可真不是好事兒。”我又忍不住勸阻了幾句,但是劉翠蓮卻已經置若罔聞。
“你幫我看住小澤,我先回去!”劉翠蓮抱著一大袋子的東西,眼神滴溜溜的轉了轉,立刻從廚房的后門走了出去。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想要抱著小澤從廚房里出去,卻見那些剛才還在看熱鬧的人,已經朝廚房走來了,我嚇得不行,繼續回到灶糖開始添火。
“這張二德也真是可憐!”他們一邊議論紛紛,一邊感嘆著生命不易。可是我卻一點聽下去的心思都沒有了。
“你們說,他會不會尋短見呀?”不知道誰多了一句嘴,其他的人也都跟著開始議論紛紛。我只覺得耳旁有無數的蜜蜂跟著嗡鳴。
“哎呀,這羊肉去哪里呢?我早上剛煮好的。”有人突然這樣叫了一聲,其他的人也開始檢查自己負責的食物,于是整個廚房都亂成了一鍋粥。
“我的牛肉也少了一半。”
“我這里雞鴨各少了兩只!”
聽到這些數字,我的心劇烈的開始跳動起來,我不知道劉翠蓮到底在這里偷走了多少東西,但我知道,這下子,她闖了大禍了。
伊蔻說:
暫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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