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孤兄,還真是你啊!”隨著打趣的話落,屋外踏進一條此時孤行少最不想見的艷色影子,來人青絲披散,顯然是匆忙而來,“嘖嘖,這是怎么了?”
“大公子不請自來,歐陽一驚慌,沒留意下手重了些。”歐陽眉黛輕鎖,眸中似還有驚懼未退,顫巍巍頗為抱歉地道,話意未盡,卻是將個纖纖弱女半夜遭遇登徒子的驚慌錯亂演了個活靈活現。
“哦?孤兄,你說你大半夜來看看未婚妻子,怎得就被當成偷香竊玉的小賊給制了呢?”司徒陌晃到孤行少身邊,前前后后繞了三圈,也沒看出來他這僵硬的奇怪造型是怎么凹出來的,“歐陽姑娘,還請教孤兄這個樣子是?”
“呃,閑暇的時候琉璃配的新鮮玩意兒,能在須臾間使活體呈現僵化的形態,”歐陽不安地攪著袖邊,拿一雙剪水秋眸哀哀切切地瞧著司徒陌,“因著是琉璃配的,又有石化的功效,于是就取名琉璃散了。”
“前幾日才弄出來的,只怪你們公子運氣好!”琉璃梗著脖子一副孤行少自作孽與她人無關的表情。
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的,前者裝的孱弱無害,后者演的義憤填膺,好似真被人趁夜占了便宜一般,孤行少牙關緊咬,若不是僵化了的唇齒動彈不得,此時只怕是連后槽牙都要給咬碎在嘴里了。
“嘖嘖,原來是孤兄唐突佳人了啊,那小弟也……”司徒陌鳳目帶笑,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接著道,“那小弟也幫不了你了,權且當是給兄弟你長個記性如何?”如是說著,司徒陌轉身便要帶著眾人離開。
且不說他是被這女人一酒壺砸上來的,便就是他不請自來,難道還能對這種來歷不明的女人有什么興趣?司徒陌不僅揣著明白裝糊涂還和外人一塊兒看他笑話!孤行少氣急,卻也是無能奈他何。
“司徒公子,”眼看司徒陌要走,歐陽怎么可能會傻得讓他把孤行少真留下,“大公子這藥還是要盡快解了才是,否則時辰久了,怕會有損肌傷理之憂。”
“哦?姑娘你的藥,你會沒有解藥?”司徒陌詫異道。
“呃,都說了是這幾日才弄出的新鮮玩意兒,解藥尚在研制中,”開什么玩笑,就是有解藥,她也不會拿出來啊,那不是便宜了孤行少么!
“所以?”司徒陌眼鋒一挑,直覺歐陽還要繼續作妖,“我們該怎么辦?”
果然便聽歐陽不緊不慢地道:“也不是多厲害的玩意兒,將大公子泡在水里,泡軟了肢體藥勁也就解了。”
什么叫“泡軟了”?當這大活人是面條一根嗎?
司徒陌和孤行少同時對望一眼。
“只是這泡法有講究,大公子現下體僵,氣血運轉不暢,怕是用不得熱水,這熱氣一蒸騰,順著肌理進入體內反倒會催化藥性,加劇僵化。”歐陽道。
“小姐……”一聽歐陽這樣說,司徒陌還沒待有反應,倒是琉璃先忍不住了,開春的夜本還寒涼,讓孤行少涼水里泡一夜,不要了他半條命才怪。自己這主子一鬧起來,倒真是什么損招都敢使。
“怎么,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歐陽殷切地問,似乎格外希望琉璃能提出更好的辦法,其實淡然的眸卻是一派警告對方閉嘴的神色。
“沒,沒有……”攝于主子的威脅,琉璃怯怯然,但即使沒有歐陽的警告,她也是不敢幫孤行少解脫的——她總不能和自己主子唱反調,告訴眾人,這琉璃散其實是有解藥的吧!那不是啪啪打主子的臉么?
兩人細微的互動看在孤行少眼里,這其中有什么貓膩他一目了然,要說這主仆二人沒有解藥的話,他就算是個傻子也不會信的。
“不過大公子現在系著歐陽的熾蠶金絲斗篷,解藥之時可抵御寒氣,不會被涼意傷身,”成功打壓下立場不堅定的琉璃,歐陽這才開始放心大膽的胡謅,“呃,你們應該知道熾蠶金絲御寒的功效吧?”
何止是知道,要說這熾蠶金絲,倒真是御寒的好寶貝,那是要花大力氣才養得出的稀罕玩意兒,雖然只有御寒的功效,卻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物件——
出絲的幼蠶打小就養在六十余種相生相克的毒草中,食毒草裹腹,成活下來的蠶兒要是能長到寸余,就可移至丹房中喂食桑葉了。
而這丹房也是有講究的,那一定得是通有熔巖地火的丹房;蠶食的桑葉也不是普通桑葉,乃是用古方澆沃出的葉子,比之普遍的桑葉要小一輪有余,且葉面貼近莖線的部分略呈淡金色。
一般一批蠶兒從破繭養殖開始,到最后吐出奧熱的金絲,前前后后要歷時兩年有余,而這期間大批的蠶兒是熬不過毒素的侵蝕、奧熱環境的不適以及食物與腸道的不契合。
且活下來的蠶兒出絲也是有限的,是以熾蠶金絲向來是求而不得的寶貝,因著有能力養出這種蠶的,放眼天下統共不過那么兩三家,而要湊齊一件衣衫的絲量,往往數年都不可得,更別說是這樣大一件斗篷了。
熾蠶金絲?聽得歐陽的說辭,孤行少心頭一跳,這種東西向來只有耳聞,但他也知道其金貴不是有錢就能買到、有權就能求到的。江湖上也只是有傳言二十年前的蓮嶠山莊有成功養出過一批為數不多的熾蠶,但是從未有人得見過。
如果這真是熾蠶金絲的斗篷,那這個女人的身份。
孤行少瞪著司徒陌,暗沉沉的瞳仁四周一派腥紅:趕緊弄清楚這是不是熾蠶金絲啊!如果是,如果是。
也虧得司徒陌和孤行少二十幾年的發小交情,只這樣一個眼神的照面就看懂了孤行少的急切。
這樣求而不得的秘寶如今大刺刺擺在眾人眼前,司徒陌心里直嘆歐陽錢財露白的好膽量。
“熾蠶金絲……的……斗篷?”司徒陌試探著道,頗為質疑地將孤行少身上那件黑金色的斗篷從頭掃視到尾,“姑娘可否詳敘一下是哪個熾蠶金絲?”
“這世間有許多種熾蠶金絲么?”歐陽好笑道,都道熾蠶金絲是御寒的奇物,應該還沒有人見識過沾水的熾蠶金絲是什么樣的吧,“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把大公子的藥解了吧。”
“哦,對對對,”司徒陌恍然道,轉身向身后吩咐道,“趕緊抬桶水上來。”
“司徒公子?”抬上來?抬到這屋里來?歐陽覺得這事情一到司徒陌手里就不按常理發展,他的兄弟大晚上的鉆進女人房里被反制了,他不是該馬上領著人滾蛋么,剛才他差點拔腿走了,現在居然還要把人留在這里解毒,這是什么邏輯?不怕自己再下個毒手,直接藥死他兄弟么?“大公子留在歐陽這里,怕是不妥吧?”
“啊?有問題?”司徒陌后知后覺得將房間寸寸打量了個透徹,似乎沒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吧?
“司徒公子,這是我們小姐的房間。”琉璃咬牙,未婚女子的房間怎么能在大半夜留一個泡澡的男人!
“對啊,”司徒陌面上一愣,瞧瞧孤行少又打量了歐陽,好半晌才開口,“你們是未婚夫妻,怕什么?況且此刻把孤兄弄出去,萬一吵醒了老王妃,你們怎么解釋?”
司徒陌說完,轉身指揮著侍從迅速將一大桶涼水抬進了歐陽的房間,隨后督促著眾人將孤行少連人帶斗篷一起放入桶中。
“那請司徒公子為歐陽再安排一間房。”難道這桶抬來抬去動靜就小了?歐陽郁結,到這會兒了要還看不出司徒陌是來做什么的,她就是傻子!
“孤兄向來不習慣小廝近身伺候,既然未婚妻子在此,”司徒陌笑著向門口退了一步,手中折扇一收,兩手握攏朝歐陽虛做一個謝揖,“那么今晚,就只能叨擾歐陽姑娘了。”
“姓司徒的……”琉璃一步上前斷去司徒陌后路,準備讓他帶著孤行少有多遠滾多遠。
“小小婢子還不跟爺走,大半夜留在這里,是想勾引你家姑爺嗎?”司徒陌旋身一把拉過琉璃,握扇的手曲起,手肘內扣正好環住琉璃。
“你胡說八道什么!”琉璃震怒,半是因司徒陌的詆毀,半是因胸前橫亙的男性臂膀,無奈奮力一掙,卻引來另一只手禁錮在腰間。
“歐陽姑娘,你這不安分的婢子,司徒就先替你帶走了,還請今晚務必照顧好孤兄。”司徒陌鉗著琉璃退出房間,鳳眼卻是緊盯著歐陽。
那一雙單眼鳳目中風流紈绔的神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警告和戲謔。
警告的是琉璃在他手中,讓自己不可妄動;戲謔的卻是。
“司徒公子,娘娘問這大半夜的是出什么事了么?”
“沒事沒事,公子我新看上了個婢子,告訴娘娘,小子明早去請罪。”
“登徒子,你干嘛!”
一行人如來時一般浩浩蕩蕩地離開,走時還頗體貼的為歐陽將門帶上了,中途許是遇見老王妃的人來打探情況,具體情況歐陽聽不大清楚,但是琉璃驚慌的叱罵卻是一字不差落入了歐陽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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