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正有風從涼亭外灌入,吹得眼前男子衣衫浮動,廣袖翩翩。青鸞看不清他的眉目神情,卻只覺得他坐在那里的身影哀涼至極,聯想到自己的身世,忍不住悲從中來,須臾之間便紅了眼眶。
花無暇也不再說話。兩人一坐一站,一個看著亭外,一個看著自己腳尖。
青鸞默默難過了許久,終于收拾心情,又道:“你怕我分薄了她對你的愛,所以用這琴弦傷我?”
花無暇背對著她,聞言,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奇異光彩,嘴角淡淡勾起:“不是。”
青鸞大驚:“那是為何?”
花無暇緩緩站起來,轉身走向她,隨后,竟緩緩伸出手,捏住青鸞下顎,迫她抬頭,含著曖/昧的笑望進她眼眸深處:“我只是想看看,你這張臉上,是不是戴了傳說中的人皮面具隱藏傾世之貌。卻不想,你竟果真生得如此,老實說,我心頭實在是有些失望的。”
青鸞先驚,后怒,終于惱恨的一把推開他,跑出了涼亭。
花無暇一手支在石桌上,看她跑遠的背影,竟笑出聲來。
青鸞一直走到惠安宮門前,方才想起什么,轉身看向一言不發(fā)跟著自己的若歡:“若歡姐,今日發(fā)生的事情,你可別告訴菀姨。”
若歡臉色仍舊有些不好看,片刻之后方才訕訕道:“這話原本不該奴婢來說,可……姑娘,那五皇子可是個真正的混世魔王,因他母親賢妃娘娘甚是得寵,因此在宮中幾乎無人敢惹他。姑娘今日實在是太莽撞了,若是被他盯上,以后可有你苦頭吃!”
青鸞捏著自己的手指,低頭不語。
若歡到底長兩歲,見她那模樣,心下也不忍:“好了好了,我不與娘娘說便是,只是以后,姑娘可要切記娘娘的吩咐——謹言慎行。”
青鸞這才又笑起來:“我知道了。”頓了頓,卻又想到了什么,“那賢妃娘娘生得很美嗎?比菀姨如何?”
若歡想了想,左右看了看,方壓低了聲音道:“依我看,這后宮中沒有哪個主子能美過咱們的菀妃娘娘,即便是那些剛進宮的年輕主子也比不了。可是,我跟了娘娘好幾年,卻一次都沒見皇上來過這惠安宮,也不知是娘娘哪里讓他不喜。”
“皇帝幾年沒有來過惠安宮?”青鸞只覺萬分詫異,心頭雖震驚,然而無形中卻更加相信了花無暇的話。
如此看來,他從菀姨身上,的確是討不到什么別的好處,也許真的只是將菀姨當做生母來侍奉而已。
青鸞心頭微微一松,這才進了宮門,跨入殿中,卻見菀妃正在幾個宮女的陪同下整理著幾套剛送來的新宮裝,見青鸞回來,便笑道:“青鸞,尚衣局那邊剛送來的新衫,你趕緊過來試試。”
青鸞走過去,但見衣飾華美,竟皆是自己所著尺寸,心下微微一震:“菀姨,這些都是給我的?”
菀妃笑著將她拉到自己面前,一面揀了些小飾物往她身上佩戴,道:“可不都是給你的?我見你最近似是長高了一些,便讓人新做了衣衫送來,再過一些日子,只怕你從前的衣物都穿不下了。”
青鸞心頭微微酸澀,想起從前母親為自己料理這些事情,眼眶禁不住又一次泛紅。
菀妃見狀,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任她埋進自己懷中,并不多說,只是一下下輕撫著青鸞的背。
青鸞哭了一陣,愈發(fā)貪戀她的懷抱,抽噎著喚了一聲:“菀姨……”
菀妃同樣紅著眼,卻仍舊微微笑:“好了,不哭了。再過兩個月,你可就十三歲了,不能再像個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哭鼻子,會被人笑的。”
青鸞“嗯”了一聲,又低聲道:“菀姨怎會記得我生辰?”
菀妃愈發(fā)寵溺的笑了:“因為上天的緣分,你與菀姨,恰好是同一日的生辰。”
“真的?”青鸞雙眼立刻又明亮起來,為這奇妙的緣分。
“嗯。”菀妃撫了撫她的頭,“所以到時候,菀姨陪你一起吃壽面。”
這一夜,青鸞睡得不怎么好,一直不停在做夢,夢里翻來覆去都是花無暇那叫人又怨又恨的模樣,盡管青鸞咬牙切齒費勁力氣,卻怎么也沒辦法趕走他。
與夢中那人折騰一宿,早晨起來自然沒什么精神,沒想到才出房門,就聞稟五皇子特意來看她。
青鸞心頭一慌,恐昨日御花園中發(fā)生的事被菀妃知曉,慌忙提裙往大殿跑去。
跨進門,卻見菀妃也不過剛剛抵達,這才松了口氣,快步上前站在菀妃身后,只是拿眼瞪著五皇子。
五皇子恭敬起來卻也有板有眼:“無憂見過菀妃娘娘,鮮少來向娘娘請安,還請娘娘見諒。”
菀妃淡淡微笑點頭:“五皇子有心了,如今你正是學業(yè)繁忙之時,自是不必常來請安。”
那五皇子花無憂笑著應答了,又將視線投向青鸞,唇角笑容擴大:“娘娘寬宏,從前卻是兒臣無禮了。直至昨日在御花園中見了這位云姑娘,被當頭一棒敲醒,方才驚覺應該常來向娘娘請安,以示孝義。”
聽他胡亂瞎扯,青鸞當下氣白了一張小臉,未及發(fā)作,便聽菀妃微微不悅的聲音:“青鸞,你昨日可是沖撞了五皇子?”
青鸞狠狠瞪了他一眼,卻見他仍舊沒心沒肺的笑著,心中雖不甘,卻還是不得不承認:“我昨日是見過他,也曾說過不敬的話,可——”
菀妃聽到此處,已經微微變了臉色。花無憂適時站了出來,阻道:“娘娘別誤會,兒臣今日到來并非為問罪,而是覺得在這后宮之中,甚少有云姑娘這般敢于直諫之人,故而前來,誠心相交。還望娘娘,莫因無憂從前頑劣而嫌棄無憂,認為無憂沒資格與云姑娘相交。”
這番話立刻封住了菀妃所有的推辭借口,菀妃當下只覺頭疼,萬般無奈,卻唯有應了。
青鸞心不甘情不愿的隨著花無憂走出大殿,不再為殿中人目光所視后,立刻拉開了與他的距離,警覺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先前不是說了,想與你做個摯交好友。”花無憂揚起好看的眼角,眨了眨眼,隨即靠近青鸞,塞了個東西進青鸞手心,“這作為我誠心相交的信物,你可要收好了。”
當手心傳來毛茸茸的感覺時,青鸞渾身的汗毛便都豎了起來,待鼓足勇氣往手心一看,只見竟是一只又小又皺的雛鳥,更叫人驚駭的是竟然滿身是血,已經死了!
青鸞登時便嚇得面無血色,毫無顧忌的尖叫起來:“啊——”
花無憂當下哈哈大笑起來,上前從青鸞手中奪過那只死了的雛鳥,得意洋洋,一蹦三跳的離去了,只留下滿手是血的青鸞站在那里,在極度的驚駭之中,嚎啕大哭起來。
花無憂這一番舉動可將青鸞嚇得不輕,當日便病臥在床,連著發(fā)了兩天的高燒,昏睡之中亦是噩夢連連。
菀妃心疼得緊,衣不解帶的守了她整整兩日,是以花無暇來請安時,也唯有不避嫌的進入青鸞臥室。
青鸞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雙眸緊閉,額上雖然敷了濕巾,卻仍舊能輕易見到沁出的冷汗。
菀妃起身欲為青鸞換毛巾,被花無暇順手接了過去:“我來吧。”另取了一張毛巾用冷水打濕,擰干回到床邊,先伸手探了探青鸞的額頭,方才將毛巾敷上去,轉而對菀妃道:“娘娘莫要太憂心,燒已退了不少,想來過了今夜就該醒了。”
菀妃神色頹然,此時聞言,方無力的掩住臉,艱難的松了一口氣。
花無暇又道:“娘娘可是兩日未曾休息?若是這丫頭醒了,娘娘又病倒,這可如何是好?”
“只要她能好起來,拿我的命去換又何妨?”
花無暇微微一笑:“娘娘怎能說這樣的喪氣話?娘娘若是不放心,我代您守在這里。您先去休息,待明早起來,我保證這丫頭好好的出現在您面前。”
菀妃猶豫許久,終于還是點點頭,在宮娥的攙扶下離開,出了臥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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