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寺今日的香燃出的煙不對勁。

有些人生起病來四肢無力，有些人生起病來五感會很敏銳。

諸葛輕歌便是后者。

從踏入廣安寺起，諸葛輕歌就發(fā)現(xiàn)了藏在廣安寺燭香下的陰暗。那在空氣中稀薄彌漫著的味道，來自一種叫做歲月痕的毒草。

歲月痕具有讓人失智的效用，人體吸收的量達到一定程度，就會陷入昏迷狀態(tài)。

將歲月痕碾碎了摻進制香的原料之中，歲月痕的藥性會在香點燃時隨著煙飄散在空氣里，又隨著呼吸進入人體。

王老夫人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雅客居的上房里。她混沌渾濁的眼睛很快清明起來，昏迷前的事情她也完全想起來了。

檀香的煙有古怪。

是何人所為？諸葛輕歌又如何會知道？

王老夫人召了丫鬟入門，在丫鬟的伺候下更衣梳洗，隆重的紫色袍服加身，雍容華貴的背后是沉甸甸的重量，王老夫人早已習(xí)慣，她挺著背脊問：“睿王妃現(xiàn)在身在何處？”

“回老夫人，睿王妃與五少爺在前院里談天喝茶。”丫鬟福了福身，禮儀很周到。

王老夫人去了前院，還未走近就聽見王念賢儒慕的聲音：“輕歌姐姐，這蘋果魯班鎖太神奇了，我看你一下就拼好了，可我拆了許久才拆下來，還怎么都拼不回去。”

“蘋果魯班鎖是匠人們智慧的凝結(jié)，又豈能讓你一時半會便破解？”諸葛輕歌言語之中沒有輕蔑，也沒有自傲，像極了一位慈愛的長輩，還有些教導(dǎo)的意味。

王老夫人大步向前，笑容恰到好處：“睿王妃，我有事要與你談。”

“祖母，你醒啦！”王念賢急忙起身迎她，請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而諸葛輕歌則為她沏了杯熱茶，捧到王老夫人面前，拱手道：“請。”

言下之意，想談什么，就在這兒談。

王老夫人靜默片刻，單手作蘭花狀，扶起了茶杯，用一只手作擋，輕抿了一口茶水。算是同意在這里談。只是她卻對王念賢說道：“你先下去。”

她極少用這種嚴肅的語氣同王念賢說話。王念賢雖只是半大少年，卻也懂事了些，他看看王老夫人，又看看諸葛輕歌，依言退下。

卻在退過月門后，側(cè)身壓在月門上，屏息偷聽。

王老夫人開門見山的問：“你怎么知道香里有毒？”

準確的來說，那算不上是毒，不過是一種見效慢的迷煙。諸葛輕歌笑顏淡淡，“誰沒點本事呢？”

這便是不愿意透露了。

雖說被諸葛輕歌噎了一下，王老夫人也沒有生氣的想法，誰都有幾張安身立命的底牌，要是說了，底牌就變成了明牌，也就發(fā)揮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王老夫人放下茶杯，莊重道：“這一次，多謝睿王妃的提醒。”

“我?guī)湍悖怯兴蟆！敝T葛輕歌也不打腫臉充胖子。她是個很實際的人，會幫王老夫人，不過是為了從王老夫人身上獲得好處。

“你以為，幾句提醒，就能讓我將繡作還給秦家？”王老夫人笑了，笑得有些嘲諷。

諸葛輕歌不緊不慢的倒茶。

“有些提醒，是能救命的。”

她果然還知道別的。

王老夫人眼角脹大拉伸，也因此眼珠被營造出一種外凸的假象，給人極重的壓迫感。

“王老夫人，您可聽過‘守望相助’這個成語？”諸葛輕歌與她對視，眼中都是真誠，“您幫我，我也會幫您。”

“好一個守望相助。”王老夫人忽而笑了起來，雙肩不住的抖動著。

“好，繡作等我回府，會立刻著人送去給你。”王老夫人笑著笑著，又突兀的嘆息了起來。此次在廣安寺動手的人，她心中已有人選。只是每每想到，都心肝作痛。

諸葛輕歌含笑點頭，“那輕歌便靜候佳音了。”

“現(xiàn)在你可以說說，你來找我的第二個目的了吧？”王老夫人不欲沉浸于憂思之中，又問諸葛輕歌。

風(fēng)拂動諸葛輕歌的發(fā)絲，弄得脖頸有些瘙癢，她將發(fā)絲拂到耳后，淡然道：“我正要說呢。”語氣比從前親昵許多。

“我手中有幾樣新奇的事物，若是王老夫人不嫌棄，我愿意與五少爺一同謀劃，在京城開幾間商鋪。”諸葛輕歌輕聲說著，“也算是，給五少爺留一條退路。”

這話，刺中了王老夫人的內(nèi)心。

她不愿承認自己最寶貝的孫兒日后待她西去可能一無所有，可今時今日發(fā)生在廣安寺的事情，卻容不得她不多想。

“你有什么新奇的事物，能在這繁華地里奪人眼球？”王老夫人沒有否認諸葛輕歌的話，而是進一步問道。

“那就多了。”諸葛輕歌哼笑一聲，從半垂下的眸里透出點鏗鏘魄力，“女兒家想要的花容月貌，男兒郎想要的儻蕩風(fēng)。流，世上最美味的食點，養(yǎng)民育民的書冊，我通通拿得出來。”

“您說說，這哪一樁，抓不住人心？”諸葛輕歌慵懶的用手支著下巴，眼角眉梢都是勝券在握的傲然。

睿王妃與傳聞之中的不一樣，不過那也不重要。

王老夫人很欣賞諸葛輕歌的銳意進取，她鄭重其事的道：“這事我允了，不求家纏萬貫，但求我那念賢孫兒一生無憂。”

“自當(dāng)如此，有睿王府在，誰敢動五少爺？”諸葛輕歌自信的笑道。

她知王老夫人并不寄望她能夠帶著王念賢掙大錢，也知王老夫人愿意合作經(jīng)商，不過是見她這位睿王妃有心計有膽識，日后必會將睿王府掌握在手中，想為王念賢尋個靠山罷了。

而諸葛輕歌所要的，便是借著世家的路子，在京城打開商路。

各取所需，這很好。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約定開店鋪一事日后細細商謀后，諸葛輕歌便要退下，只是在離去前，她又想起一件事，便多嘴說了兩句，“老夫人，今日與五少爺一同落水的那個丫鬟，我瞧著似乎與五少爺?shù)囊棠镉袔追稚袼啤！?/p>

王老夫人怔了怔，半晌才點了點頭。而此時，諸葛輕歌已經(jīng)帶著秀秀與雪箐遠去了。